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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诗词文化】千年心语:《咏怀八十二首》全集新译,阮籍的孤独谁人知?

发布日期:2024-08-22 14:38    点击次数:1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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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诗词文化】千年心语:《咏怀八十二首》全集新译,阮籍的孤独谁人知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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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穿越千年,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《咏怀八十二首》仍在低吟浅唱,道尽孤独与忧思。  这位崇奉老庄之学、政治上采取谨慎避祸态度的诗人与隐士,以诗为舟,泛游于乱世洪流,心怀天下却难觅知音。  八十二篇心语,是对时代的哀歌,也是个人命运的悲叹。  阮籍之孤独,深邃而苍凉,唯有透过诗行,方能略窥其心之一二。其一夜中不能寐,起坐弹鸣琴。薄帷鉴明月,清风吹我襟。孤鸿号外野,翔鸟鸣北林。徘徊将何见?忧思独伤心。  深夜时分无法入眠,起身坐定轻抚鸣琴的弦。  薄薄的帷幔外月光皎洁明亮,如同明镜映照夜空;清凉的微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衣襟。  孤雁在野外凄厉地号叫,飞翔的鸟儿在北林深处悲鸣。  独自徘徊在这寂静的夜晚,想要寻找什么却终究无见;唯有满腔的忧愁与思绪,独自品味这无尽的伤心。其二二妃游江滨,逍遥顺风翔。交甫怀环佩,婉娈有芬芳。猗靡情欢爱,千载不相忘。倾城迷下蔡,容好结中肠。感激生忧思,萱草树兰房。膏沐为谁施,其雨怨朝阳。如何金石交,一旦更离伤。  两位妃子漫步在江边,仿佛能够随风而起,如同鸟儿一般自由飞翔。  郑交甫心中怀着那环佩的赠礼,温婉美丽,散发着醉人的芬芳。  他们之间的情感缠绵悱恻,欢爱与深情千载难忘。  她们的容颜倾城倾国,迷倒了下蔡的所有人,美好的姿容让人心中纠结难解。  这份深情引发了无尽的感激与忧思,于是在兰房中种下了萱草,以求解忧。  然而,精心梳妆的脂粉又为谁而施?她们只能对着朝阳,默默抱怨那绵绵细雨。  为何曾经如同金石般坚固的交情,竟会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离伤?这样的变故,让人不禁感慨万千。其三嘉树下成蹊,东园桃与李。秋风吹飞藿,零落从此始。繁华有憔悴,堂上生荆杞。驱马舍之去,去上西山趾。一身不自保,何况恋妻子。凝霜被野草,岁暮亦云已。  美好的树木下自然形成了小径,那是东园里桃树李树的功劳。  秋风起时,枯黄的叶与草被吹得四处飘散,万物零落的季节从此刻悄然开始。  曾经的繁华终将迎来憔悴之日,厅堂之上也慢慢生长出荆棘枸杞。  我驱马离去,放弃了这个地方,前往西山脚下寻找新的归宿。  连自身都难以保全,又怎能顾得上眷恋妻儿呢?  凝重的霜雪覆盖了野草,一年将尽,这一切也终将结束。其四天马出西北,由来从东道。春秋非有托,富贵焉常保。清露被皋兰,凝霜沾野草。朝为媚少年,夕暮成丑老。自非王子晋,谁能常美好。  天马自西北方奔驰而来,自古便沿着东方的道路前行。  春秋更迭,并无永恒的寄托之处,富贵荣华,又怎能长久地保持不变?  清晨的露水滋润着皋兰之草,凝重的霜花沾满了野草的叶尖。  早晨还是那风华正茂、令人倾慕的少年,到了傍晚,却已变得衰老而丑陋。  除非你是那超凡脱俗的王子晋,否则谁又能永远保持青春与美好呢?其五平生少年时,轻薄好弦歌。西游咸阳中,赵李相经过。娱乐未终极,白日忽蹉跎。驱马复来归,反顾望三河。黄金百镒尽,资用常苦多。北临太行道,失路将如何。  在年轻的时候,性格轻浮且喜好音乐与歌唱。  曾经西行至咸阳城中,与赵家和李家的朋友频繁往来。  那些欢乐的时光似乎还未完全消散,白昼就已匆匆流逝,让人不禁感叹时光蹉跎。  策马返回故地,途中频频回望那三河之地,心中充满了对过往岁月的留恋与不舍。  身上的黄金百镒已尽,生活所需常常感到捉襟见肘,苦不堪言。  北行至太行道时,前路茫茫,仿佛失去了方向,不禁思考,若在此迷失了道路,又将何去何从?其六昔闻东陵瓜,近在青门外。连畛距阡陌,子母相钩带。五色曜朝日,嘉宾四面会。膏火自煎熬,多财为患害。布衣可终身,宠禄岂足赖。  昔日曾听闻那东陵的瓜田,就近在长安城的青门之外。  瓜田广阔,田埂相连,纵横交错,瓜蔓母子相依,相互缠绕。  早晨的阳光照耀之下,瓜的色彩斑斓,熠熠生辉,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嘉宾前来观赏与品尝。  然而,灯火虽能照亮黑暗,却也自我煎熬,终会耗尽;财富虽多,却也可能成为招致祸患的根源。  相比之下,简朴的布衣生活足以安度一生,那些宠禄与富贵,又怎能长久依赖,作为生活的依靠呢?其七炎暑惟兹夏,三旬将欲移。芳树垂绿叶,青云自逶迤。四时更代谢,日月递参差。徘徊空堂上,忉怛莫我知。愿覩卒欢好,不见悲别离。  正当这炎炎夏日,即将度过第三个十天,季节的轮转即将步入新的阶段。  翠绿的树木低垂着茂盛的绿叶,青色的云朵在天空中悠然自得地蜿蜒伸展。  四季更迭,万物生长与凋零不断交替,日升月落,时间流逝,一切都在变化中交错进行。  我独自徘徊在空旷的厅堂之上,心中充满了忧愁与苦闷,却无人能真正理解我的感受。  我衷心希望,能够一直目睹世间的美好与欢乐,不愿再见到那令人心碎的离别与悲伤。其八灼灼西隤日,余光照我衣。回风吹四壁,寒鸟相因依。周周尚衔羽,蛩蛩亦念饥。如何当路子,磬折忘所归。岂为夸誉名,憔悴使心悲。宁与燕雀翔,不随黄鹄飞。黄鹄游四海,中路将安归。  夕阳如火,炽热地西沉,它的余晖温柔地洒在我的衣裳上。  回旋的风吹拂着四面的墙壁,带来丝丝寒意,寒鸟们相互依偎取暖。  看那燕子还衔着羽毛忙碌,蟋蟀也因饥饿而哀鸣。  我为何会站在这条道路上,卑躬屈膝,似乎忘记了归途?  难道是为了追求虚名夸誉,而让自己内心憔悴,充满悲伤吗?  我宁愿与燕雀一同飞翔,在平凡中寻得安宁,也不愿追随那高飞的黄鹄。  黄鹄虽能遨游四海,但中途又怎能找到安心的归宿呢?其九步出上东门,北望首阳岑。下有采薇士,上有嘉树林。良辰在何许,凝霜沾衣襟。寒风振山冈,玄云起重阴。鸣鴈飞南征,鶗鴂发哀音。素质游商声,凄怆伤我心。  我走出上东门的城门,向北眺望那遥远的首阳山。  山脚下有着昔日采薇的隐士,山巅之上则生长着茂密的嘉树丛林。  美好的时光究竟在何处呢?我不禁沉思,而此刻,寒霜已悄然沾湿了我的衣襟。  凛冽的寒风在山冈间呼啸而过,厚重的乌云密布,带来了更加阴沉的天空。  大雁鸣叫着向南飞去,杜鹃鸟也发出了凄厉的哀鸣之声。  这些自然界的声响,如同商调一般凄清而哀伤,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内心,让我感到无比的悲伤与凄凉。其十北里多奇舞,濮上有微音。轻薄闲游子,俯仰乍浮沉。方式从狭路,僶俛趋荒淫。焉见王子乔,乘云翔邓林。独有延年术,可以慰我心。  北方的里巷中常有奇妙的舞蹈表演,濮水之畔也隐约可闻优雅的乐音。  然而,那些轻浮薄幸的游子们,他们时而得意高昂,时而沉沦低落,生活态度随意而多变。  他们往往选择狭窄的道路行走,勉强自己去迎合荒淫无度的生活方式。  但在这纷扰的世界中,我如何能见到像王子乔那样的仙人,他乘着云朵,在茂密的邓林中自由翱翔呢?  唯有那能够延年益寿的仙术,才能真正抚慰我内心的渴望与追求,给予我安宁与满足。其十一湛湛长江水,上有枫树林。皋兰被径路,青骊逝骎骎。远望令人悲,春气感我心。三楚多秀士,朝云进荒淫。朱华振芬芳,高蔡相追寻。一为黄雀哀,泪下谁能禁。  深邃的长江水悠悠流淌,江畔之上覆盖着茂密的枫树林。  皋兰草长满了小径与道路,青黑色的骏马匆匆奔驰而过,留下一串串蹄印。  远望这景象,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凉之感,春天的气息却触动了我内心的柔软。  三楚之地多出英俊才俊,但朝云暮雨间,却也隐藏着荒淫无度的风气。  朱红色的花朵振颤着芬芳,高蔡等地的才子们相互追寻着彼此的踪迹。  一旦想起黄雀的哀鸣,泪水便不禁夺眶而出,谁又能抑制住这份悲伤呢?其十二昔日繁华子,安陵与龙阳。夭夭桃李花,灼灼有辉光。悦怿若九春,磬折似秋霜。流盻发姿媚,言笑吐芬芳。携手等欢爱,宿昔同衣裳。愿为双飞鸟,比翼共翱翔。丹青着明誓,永世不相忘。  昔日里那些繁华显赫的子弟,如同安陵与龙阳一般出众。  他们如同盛开的桃李之花,娇艳欲滴,闪耀着灿烂的光辉。  他们的喜悦之情如同九春之阳,温暖而明媚;他们的恭敬之态又似秋霜降临,严整而庄重。  流转的眼神中流露出妩媚的姿态,言谈笑语间散发着芬芳的气息。  他们携手共度欢乐时光,日夜相伴,同衣共裳,情深意长。  他们心中祈愿,愿能化作双飞之鸟,比翼齐飞,共同翱翔于天际之间。  他们还用丹青绘下明誓,誓言要永世相守,永不相忘。其十三登高临四野,北望青山阿。松柏翳冈岑,飞鸟鸣相过。感慨怀辛酸,怨毒常苦多。李公悲东门,苏子狭三河。求仁自得仁,岂复叹咨嗟。  我登上高处,俯瞰着四周的田野,向北眺望,只见青山连绵不绝。  松柏树茂密地覆盖着山冈与山巅,飞鸟在树林间穿梭,相互鸣叫着掠过。  此情此景,让我心中充满了感慨,回想起往事,心中不禁泛起阵阵辛酸与苦涩。  我如同李斯那般为东门之叹而悲伤,也如同苏秦一般,在广阔的三河之地感受到人生的狭隘与艰难。  然而,我深知追求仁德便能得到仁德,既然已经如此,又何必再叹息嗟叹,徒增烦恼呢?其十四开秋兆凉气,蟋蟀鸣床帷。感物怀殷忧,悄悄令心悲。多言焉所告,繁辞将诉谁。微风吹罗袂,明月耀清晖。晨鸡鸣高树,命驾起旋归。  秋天初至,带来了凉爽的气息,蟋蟀在床帷边鸣叫不已。  这声音触动了我,让我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,静悄悄地,使我的心灵感到悲伤。  我有许多话想说,却不知该向谁倾诉,繁复的言辞最终又能诉诸于谁呢?  微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衣裳,明亮的月光洒下清辉,照亮了四周。  然而,清晨的鸡鸣从高高的树上传来,提醒我该是启程归家的时候了。于是,我整理行装,驾车踏上归途。其十五昔年十四五,志尚好诗书。被褐怀珠玉,颜闵相与期。开轩临四野,登高望所思。丘墓蔽山冈,万代同一时。千秋万岁后,荣名安所之。乃悟羡门子,噭噭令自嗤。  回想往昔十四五岁的年纪,我的志向尚在于热爱诗书,追求学问。  那时我身着粗布衣裳,内心却怀揣着如珠玉般珍贵的理想与品德,期望能与颜回、闵子骞这样的贤人相提并论,共同追求高洁的品德。  我常常打开窗户,面对广阔的田野,或是登高望远,心中所思所想皆是那些崇高的理想与追求。  然而,当我看到山冈之上被坟墓遮蔽的景象,不禁感叹人生短暂,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,最终都将归于尘土,万代之后,我们所处的时代也将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瞬。  想到这里,我不禁对千秋万岁之后的荣名产生了疑问,那些虚名浮利,最终又能安放在何处呢?  于是,我领悟到羡门子等古代隐士的智慧,他们超脱世俗,追求心灵的自由与宁静,让我内心感到一阵自嘲,曾经的我竟也如此执着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。其十六徘徊蓬池上,还顾望大梁。绿水扬洪波,旷野莽茫茫。走兽交横驰,飞鸟相随翔。是时鹑火中,日月正相望。朔风厉严寒,阴气下微霜。覊旅无俦匹,俛仰怀哀伤。小人计其功,君子道其常。岂惜终憔悴,咏言着斯章。  我独自在蓬池边徘徊,不时回望那遥远的大梁城。  碧绿的池水翻涌起洪波,广袤的旷野显得无边无际,一片苍茫。  走兽在旷野中交错奔跑,飞鸟则相互追逐,在蓝天中翱翔。  此时正值鹑火星宿高悬天际,日与月遥遥相望,形成一幅壮丽的景象。  然而,北方的寒风带来了刺骨的严寒,阴气凝结,细微的霜花开始降落。  我身为羁旅之人,孤独无伴,不禁俯仰之间,心中充满了哀伤。  小人往往只会计较眼前的功利得失,而君子则坚守着恒常的道义与理想。  我岂会吝惜自己终将憔悴的命运,只愿将这份情感与感悟,通过吟咏诗篇,永远地记录下来。其十七独坐空堂上,谁可与欢者。出门临永路,不见行车马。登高望九州,悠悠分旷野。孤鸟西北飞,离兽东南下。日暮思亲友,晤言用自写。  我独自坐在空旷的厅堂之上,心中思量着,有谁能与我共享欢乐的时光呢?  走出门去,面对那漫长无尽的道路,却看不见有车辆或马匹行经的痕迹,显得格外寂静。  于是,我登上高处,眺望九州大地,只见广袤的旷野悠悠地铺展在眼前,无边无际。  天空中,一只孤独的鸟儿正朝西北方向飞去,而地面上的野兽则纷纷向东南方向离去,它们都各自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。  随着日暮的降临,我的思绪不禁飘向了远方的亲友,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思念之情。多想此刻能与他们相见,共叙衷肠,以慰藉我这颗孤独的心。其十八悬车在西南,羲和将欲倾。流光耀四海,忽忽至夕冥。朝为咸池晖,蒙汜受其荣。岂知穷达士,一死不再生。视彼桃李花,谁能久荧荧。君子在何计,叹息未合幷。瞻仰景山松,可以慰吾情。  太阳似乎悬挂在西南的天空,羲和(日神)的车驾即将倾斜,预示着一天即将结束。  它的光芒照耀着四海,匆匆之间,便到了傍晚,夜幕降临。  清晨时,太阳如同咸池(神话中的日出之地)的光辉,而到了傍晚,蒙汜(神话中的日落之处)则接受了它的余晖。  但又有谁知道,无论是穷困还是显达之人,一旦生命消逝,便再也无法重生。  看那桃李之花,虽然绚烂一时,谁又能长久地保持那份鲜艳与明亮呢?  君子心中所忧虑的,正是这些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,不禁发出叹息,感叹人与事的聚散无常。  然而,当我抬头仰望那景山上的松树,它们坚韧不拔,四季常青,这让我感到一丝慰藉。它们仿佛在告诉我,即便世事无常,也有永恒之物值得我们去追寻和依靠。其十九西方有佳人,皎若白日光。被服纤罗衣,左右佩双璜。修容耀姿美,顺风振微芳。登高眺所思,举袂当朝阳。寄颜云霄间,挥袖凌虚翔。飘飖恍惚中,流眄顾我傍。悦怿未交接,晤言用感伤。  在西方有一位佳人,她皎洁如同白日的阳光,耀眼夺目。  她身披着轻盈细腻的罗衣,左右两侧佩戴着精美的双璜(古代的一种佩玉),更显高贵典雅。  她精心修饰容颜,展现出耀人的姿色与美丽,微风拂过,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芳香,令人陶醉。  她登上高处,眺望着远方,心中似乎有所思念,轻轻举起衣袖,仿佛要遮挡那初升的朝阳。  她的容颜仿佛寄于云霄之间,挥动衣袖时,似乎能在虚空中飞翔,飘逸而神秘。  在这飘忽恍惚之中,她流转的目光偶尔顾盼到我的身旁,那一刻,我的心被深深吸引。  然而,我们尚未有机会亲近交流,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与期待,却因未能即刻交谈而转为淡淡的感伤。其二十杨朱泣歧路,墨子悲染丝。揖让长离别,飘飖难与期。岂徒燕婉情,存亡诚有之。萧索人所悲,祸衅不可辞。赵女媚中山,谦柔愈见欺。嗟嗟涂上士,何用自保持。  杨朱在歧路上哭泣,因为面临选择而犹豫不决,墨子则悲叹于染丝的过程,一旦沾染便难以洗净,两者都表达了人生选择与环境影响的深刻忧虑。  人们之间的揖让告别,常常意味着长久的离别,而未来的相聚则显得飘忽不定,难以预料。这不仅仅是因为个人情感的离合,更关乎到生存与毁灭的严肃话题。  那些令人萧索悲伤的场景,往往预示着祸患的降临,这是无法逃避的现实,也不应轻易地推卸责任。  就像赵国的女子在中山国受到宠爱,却因过于谦柔而更容易受到欺骗一样,人生在世,如何保持自我,不迷失于各种诱惑与挑战之中,是每个行走在路途上的人都应深思的问题。  唉,那些在道路上奔波的人们啊,你们应当如何自我保持,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,坚守内心的信念与原则呢?其二十一于心怀寸阴,羲阳将欲冥。挥袂抚长剑,仰观浮云征。云间有玄鹤,抗志扬哀声。一飞冲青天,旷世不再鸣。岂与鹑鷃游,连翩戏中庭。  在我心中珍惜着每一寸光阴,眼见夕阳西下,天色即将昏暗。  我挥动衣袖,轻抚长剑,抬头望向那浮云远去的方向。  云层之间,有一只黑色的仙鹤,它高昂着头颅,发出阵阵哀鸣。  它振翅一飞,直冲青天,那超凡脱俗的姿态,仿佛世间再无其他鸟类能及,从此不再鸣叫。  这样的仙鹤,怎会与那些低飞的鹌鹑、燕子为伍,在庭院中嬉戏连连呢?其二十二夏后乘灵舆,夸父为邓林。存亡从变化,日月有浮沉。凤皇鸣参差,伶伦发其音。王子好箫管,世世相追寻。谁言不可见,青鸟明我心。  夏禹乘坐着神奇的车辆,夸父则化身为茂密的邓林。  世间万物,无论是存在还是消亡,都遵循着变化的规律,就像日月有升起也有落下,有光明也有黑暗。  凤凰的鸣叫声参差错落,悦耳动听,而伶伦则能够准确地发出与之相应的音律。  王子钟爱箫管这类乐器,这份对音乐的热爱世世代代被追寻和传承。  谁说那些美好的事物不可见?青鸟能够明了我心中的期许与向往。其二十三东南有射山,汾水出其阳。六龙服气舆,云盖切天纲。仙者四五人,逍遥晏兰房。寝息一纯和,呼噏成露霜。沐浴丹渊中,照耀日月光。岂安通灵台,游瀁去高翔。  在东南方向有一座射山,汾水从它的南边潺潺流出。  传说中,有六条神龙拉着天帝的车舆,它们吞吐着仙气,车上的云盖几乎要触碰到天际的纲维。  在这片神秘之地,有四五位仙人悠然自得地居住在芬芳的兰房中。  他们的睡眠与休息都充满了纯净与和谐,呼吸之间仿佛能凝结成露水和霜花。  他们沐浴在红色的深渊之中,身体被日月光辉所照耀,显得无比神圣与辉煌。  然而,这些仙人并不满足于仅仅安居于通灵台之上,他们更喜欢自由自在地遨游于天际,展翅高飞,探索未知的世界。其二十四殷忧令志结,怵惕常若惊。逍遥未终晏,朱华忽西倾。蟋蟀在户牖,蟪蛄号中庭。心肠未相好,谁云亮我情。愿为云间鸟,千里一哀鸣。三芝延瀛洲,远游可长生。  深重的忧虑使我的志向郁结难舒,时常感到惊恐不安,仿佛心中总有难以名状的惊惧。  即使我试图逍遥自在,享受片刻的安宁,但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流逝,就像那朱红色的花朵忽然间就已西斜。  蟋蟀在门窗边鸣叫,蟪蛄也在庭院中哀号,它们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季节的更迭和生命的短暂。  而我内心的情感却无人能真正理解,谁又能说清我心中的真实想法呢?  我多么希望能化作云间的飞鸟,即使千里之遥也能发出一声哀鸣,以表达我心中的苦闷与无奈。  又听说那遥远的瀛洲岛上生长着三芝草,食用之后可以延年益寿,长生不老。  但即便如此,远离尘世的远游也并不能真正解决我心中的忧愁,因为真正让我牵挂和痛苦的,是那些无法割舍的情感与责任。其二十五拔剑临白刃,安能相中伤。但畏工言字,称我三江旁。飞泉流玉山,悬车栖扶桑。日月径千里,素风发微霜。势路有穷达,咨嗟安可长。  我拔剑面对锋利的刀刃,又怎能忍心相互伤害呢?  我只是害怕那些善于言辞的人,在背后议论我,说我在三江之旁(可能指偏远之地)的种种不是。  想象着清澈的泉水从玉石般的山间流淌而下,那高耸入云的车驾仿佛栖息在神话中的扶桑树上。  日月星辰在广阔的天际中穿行,千里之遥,素净的秋风吹起了细微的霜花。  人生的道路有穷困也有显达,但这样的感叹和叹息又怎能长久地占据我们的心呢?其二十六朝登洪坡颠,日夕望西山。荆棘被原野,羣鸟飞翩翩。鸾鹥时栖宿,性命有自然。建木谁能近,射干复婵娟。不见林中葛,延蔓相勾连。  清晨我登上洪坡的山巅,傍晚时分仍远望着西边的山峦。  原野上布满了荆棘,一群群鸟儿在空中翩翩飞舞。  鸾鸟与鹥鸟不时地栖息在此,它们的性命顺应着自然的法则。  那传说中的建木(神话中的神树)谁能轻易接近呢?而射干花(一种美丽的花卉)却在此地婵娟绽放,美丽非凡。  在这片丛林中,我却没有看见葛藤,那原本应该蔓延生长、相互勾连的植物。其二十七周郑天下交,街术当三河。妖冶闲都子,焕耀何芬葩。玄发发朱颜,睇眄有光华。倾城思一顾,遗视来相夸。愿为三春游,朝阳忽蹉跎。盛衰在须臾,离别将如何。  周朝与郑国在天下间交往频繁,街道纵横交错,正是三河(古代指黄河、洛水、伊水交汇地带,泛指中原地区)的枢纽所在。  那些妖娆美丽、闲雅风流的女子们,她们的容光焕发,是何等的绚丽多姿,芬芳四溢。  她们有着乌黑的秀发和红润的容颜,每一次顾盼都闪烁着动人的光华,仿佛能照亮周围的一切。  她们的美貌足以倾城,让人心生向往,只盼能得到她们的一顾,而她们也以此相互夸耀,吸引着众人的目光。  我多么希望能与她们共度这美好的春日时光,然而就像那朝阳般短暂,时光匆匆流逝,让人不禁感到惋惜。  人生的盛衰往往只在须臾之间,那么当离别来临之时,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呢?其二十八若花耀四海,扶桑翳瀛洲。日月经天涂,明暗不相雠。穷达自有常,得失又何求。岂效路上童,携手共遨游。阴阳有变化,谁云沉不浮。朱鳖跃飞泉,夜飞过吴洲。俛仰运天地,再抚四海流。系累名利场,驽骏同一辀。岂若遗耳目,升遐去殷忧。  如果花朵能够闪耀照亮四海,就像扶桑树遮蔽了瀛洲一般。  日月穿梭在天际的道路上,光明与黑暗交替,它们之间并无仇恨或对立。  人生的穷困与显达自有其常理,得到与失去又何必过分追求呢?  我们怎能效仿路上的孩童,只是简单地携手一同游玩呢?  世间万物阴阳交替变化,谁能说沉沦之物就一定不会浮起?  看那红色的鳖(或指灵龟,寓意吉祥与长寿)在飞泉中跳跃,甚至在夜晚也能飞越吴地的洲渚。  我们低头仰首之间,仿佛能运转整个天地,再次安抚着四海的波涛。  然而,若被名利所牵绊,即便是劣马与骏马也会一同被束缚在同一辆车上,失去自由。  哪里比得上抛弃世俗的耳目之欲,超脱尘世,远离深重的忧虑,达到高远无垠的境界呢?其二十九昔余游大梁,登于黄华颠。共工宅玄冥,高台造青天。幽荒邈悠悠,凄怆怀所怜。所怜者谁子,明察自照妍。应龙沈冀州,妖女不得眠。肆侈陵世俗,岂云永厥年。  从前我游历到大梁之地,攀登上了黄华山的顶峰。  在那里,我仿佛看到了共工居住的幽暗之地——玄冥,他建造的高台直耸入青天。  四周荒凉而遥远,这种景象让我心中充满了凄怆,怀念起那些我所怜爱的人。  我所怜爱的是谁呢?是那些明察秋毫、自我照见美好品质的人。  想到应龙(古代神话中的神物)曾沉潜于冀州,使得妖女都无法安眠,  那些肆意奢侈、凌驾于世俗之上的人,又怎能期望他们的恶行能长久不衰呢?其三十驱车出门去,意欲远征行。征行安所如,背弃夸与名。夸名不在己,但愿适中情。单帷蔽皎日,高树隔微声。谗邪使交疏,浮云令昼冥。嬿婉同衣裳,一顾倾人城。从容在一时,繁华不再荣。晨朝奄复暮,不见所欢形。黄鸟东南飞,寄言谢友生。  我驾着车出了门,心中有着去远方征行的想法。  但这次征行究竟要前往哪里呢?是为了背弃那些浮夸的名声和赞誉。  我深知,那些虚夸的名声并不真正属于我自己,我只希望顺从内心真实的情感。  旅途中,我用单薄的帷幔遮挡住耀眼的阳光,高大的树木为我隔绝了细微的声响,让我得以享受片刻的宁静。  然而,世间的谗言与邪恶却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疏远,就像那飘浮的云朵遮蔽了天空,让白昼变得昏暗不明。  回想起曾经与你如同嬿婉(亲昵和谐)的伴侣,共着衣裳,你的美貌足以倾城,那回眸一笑更是让人心动不已。  但那样的美好时光只是短暂的,它只属于那一刻,无法长久地保持其繁华与荣光。  从清晨到日暮,时光匆匆流逝,我却再也看不见你那令人欢喜的身影。  此刻,黄鹂鸟正向着东南方向飞去,我带着这句话,向远方的你寄去我的思念与告别,感谢你这位友人曾给予我的一切。其三十一驾言发魏都,南向望吹臺。箫管有遗音,梁王安在哉。战士食糟糠,贤者处蒿莱。歌舞曲未终,秦兵已复来。夹林非吾有,朱宫生尘埃。军败华阳下,身竟为土灰。  我驾车离开魏国的都城,向南望去,目光落在那古老的吹臺之上。  那里曾经回荡着悠扬的箫管之声,但如今,梁王又在哪里呢?他的辉煌已成过往。  战士们只能以糟糠为食,生活困苦,而那些有德行、有才能的人却被埋没在荒野之中,如同蒿草与荆棘。  宫廷中的歌舞尚未结束,那欢愉的曲调还在耳边回响,然而,秦国的军队已经再次来袭,打破了这片虚假的和平。  那茂密的夹林已不再是我们的领地,那华丽的宫殿也早已荒废,布满了尘埃。  在华阳之下,我们遭遇了惨痛的失败,军队溃散,而我也最终化为了尘土,归于虚无。其三十二朝阳不再盛,白日忽西幽。去此若俯仰,如何似九秋。人生若尘露,天道邈悠悠。齐景升丘山,涕泗纷交流。孔圣临长川,惜逝忽若浮。去者余不及,来者吾不留。愿登太华山,上与松子游。渔父知世患,乘流泛轻舟。  早晨的朝阳已不再那般炽烈,白日突然之间就向西边沉去,夜晚悄然降临。  这日升月落的变化,仿佛只在俯仰之间,却为何让人感觉像是经历了漫长的九个秋天那样漫长和沉重。  人生短暂,就如同尘世的露珠,转瞬即逝;而天道却浩渺无垠,深邃而悠远。  想起齐景公曾登上丘山,望着远去的景象,泪水与鼻涕纷纷交织而下,那是对时光流逝、生命短暂的深切感慨。  孔子站在长河之畔,面对着滔滔流水,也感叹着时光的消逝如同浮萍般难以捉摸,流露出对过往的珍惜与惋惜。  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和事,我无力追赶;而那些即将到来的,我也无法强留。  我渴望能登上那巍峨的太华山,与传说中的仙人赤松子一同遨游,超脱尘世的束缚。  同时,我也羡慕那渔父的智慧,他深知世间的忧患,于是选择乘着小舟,顺流而下,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。其三十三一日复一夕,一夕复一朝。颜色改平常,精神自损消。胸中怀汤火,变化故相招。万事无穷极,知谋苦不饶。但恐须臾间,魂气随风飘。终身履薄冰,谁知我心焦。  一天又一天过去,一夜又一夜轮回。  人的容颜逐渐改变,不再如往常那般鲜亮,精神也逐渐消磨殆尽。  心中仿佛怀揣着滚烫的汤火,内心的纷扰与变化不断相互招引,难以平息。  世间万物纷繁复杂,无穷无尽,让人感到智慧与谋略在面对这些时都显得如此无力,难以应对。  我唯独担心的是,在这短暂的时光里,我的魂魄可能会随风飘散,消逝无踪。  我的生活就像是一直在薄冰上行走,每一步都小心翼翼,生怕有丝毫的闪失。然而,又有谁知道我内心深处的焦虑与不安呢?其三十四一日复一朝,一昏复一晨。容色改平常,精神自飘沦。临觞多哀楚,思我故时人。对酒不能言,凄怆怀酸辛。愿耕东皋阳,谁与守其真。愁苦在一时,高行伤微身。曲直何所为,龙蛇为我邻。  一天又一天地过去,从黄昏到清晨不断循环。  我的容颜已经改变了往日的模样,精神也日渐沉沦,不再如初。  每当举杯欲饮,心中便充满哀愁与思念,想起我那些旧日的朋友与亲人。  面对着美酒,我却无法言说心中的感受,只能默默承受着凄凉与辛酸。  我渴望能在东边的田野上耕作,但又有谁能与我一起保持那份纯真与质朴呢?  愁苦虽然只是暂时的,但高尚的品行却常常让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受到伤害。  世间的曲直纷争究竟是为了什么呢?我只愿与龙蛇为邻,远离尘世的纷扰,保持内心的宁静与淡泊。其三十五世务何缤纷,人道苦不遑。壮年以时逝,朝露待太阳。愿揽羲和辔,白日不移光。天阶路殊绝,云汉邈无梁。濯发旸谷滨,远游昆岳傍。登彼列仙岨,采此秋兰芳。时路乌足争,太极可翱翔。  人世间的事务何其纷繁复杂,让人在追求中感到苦不堪言,无暇顾及其他。  壮年岁月如同流水般逝去,人生短暂如同早晨的露水等待太阳的照耀,转瞬即逝。  我渴望能驾驭着羲和的马车,让白日的阳光永不移动,时间就此停留。  但通往天际的道路是如此不同且难以到达,银河遥远得如同没有桥梁可渡。  我愿在旸谷之滨洗涤我的头发,远离尘嚣,漫游到昆仑山旁。  我将攀登那列仙居住的高山,采摘那秋日里芬芳的兰花。  世俗的道路哪里值得我们去争斗不休,我们应在太极的广阔天地间自由翱翔,追求更高远的境界。其三十六谁言万事囏,逍遥可终生。临堂翳华树,悠悠念无形。彷徨思亲友,倐忽复至冥。寄言东飞鸟,可用慰我情。  谁说世事总是艰难重重,无法摆脱?其实,只要心灵逍遥自在,便能享受终生的宁静与自由。  我站在厅堂前,望着那遮蔽了阳光的华丽树木,心中悠悠地思念着那些无形却深刻的情感与记忆。  我彷徨地思念着远方的亲友,转眼间,思绪又仿佛飘向了深邃的幽冥之地。  我寄语那东方的飞鸟啊,你是否能传递我的思念,慰藉我这颗孤独而渴望慰藉的心?其三十七嘉时在今辰,零雨洒尘埃。临路望所思,日夕复不来。人情有感慨,荡漾焉能排。挥涕怀哀伤,辛酸谁语哉。  美好的时光就在这个清晨,细雨纷纷洒落,洗净了尘埃。  我站在路边,望着心中所思念的方向,然而日已西斜,心中所念之人却仍未归来。  人间情感充满了感慨与起伏,这些激荡的情绪,又如何能够轻易排解呢?  我挥去泪水,心中满怀哀伤,这份辛酸与苦涩,又该向谁倾诉呢?其三十八炎光延万里,洪川荡湍濑。弯弓挂扶桑,长剑倚天外。泰山成砥砺,黄河为裳带。视彼庄周子,荣枯何足赖。捐身弃中野,乌鸢作患害。岂若雄杰士,功名从此大。  炽热的阳光照耀着万里大地,洪水在湍急的河流中汹涌澎湃。  我弯弓搭箭,仿佛能挂在东方的扶桑树上,长剑则斜倚在天边,气势磅礴。  泰山变得如同磨刀石一般平坦,黄河则像是我身上的衣带般环绕。  看看那庄子吧,他对世间万物的荣枯兴衰,又有何依赖和留恋呢?  若是将身体抛弃在荒野之中,只会引来乌鸦和老鹰的侵害。  哪里比得上那些英勇的豪杰之士,他们的功名从此将显赫于世,流传千古。其三十九壮士何慷慨,志欲威八荒。驱车远行役,受命念自忘。良弓挟乌号,明甲有精光。临难不顾生,身死魂飞扬。岂为全躯士,效命争战场。忠为百世荣,义使令名彰。垂声谢后世,气节故有常。  壮士们为何如此慷慨激昂?他们的志向是要威震八方,使四方臣服。  他们驱车远行,踏上征途,一旦接受命令,便忘却了自我,只知勇往直前。  他们手持良弓,那弓名为乌号,锋利无比;身披明甲,闪耀着精光,坚不可摧。  面对危难,他们毫不畏惧,即使牺牲生命,魂魄也会在空中飞扬。  他们绝非只为保全自身性命的士兵,而是誓死效命于战场,为国家而战。  忠诚将为他们带来百世的荣耀,义举则使他们的美名远扬。  他们的名声将流传后世,激励后人;他们的气节坚定不移,永远值得人们敬仰。其四十混元生两仪,四象运衡玑。曒日布炎精,素月垂景辉。晷度有昭回,哀哉人命微。飘若风尘逝,忽若庆云晞。修龄适余愿,光宠非己威。安期步天路,松子与世违。焉得凌霄翼,飘飖登云湄。嗟哉尼父志,何为居九夷。  混沌初开,生出了天地两仪,四象(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)运转着天空的衡玑(即北斗七星,象征宇宙的运行规律)。  明亮的太阳散布着炽热的阳光,皎洁的月亮则垂挂着柔和的光辉。  时间的流转,日月星辰的昭回(即运行变化),让人感叹人生的短暂与微渺。  人的生命就像风中的尘埃,转瞬即逝;又像那庆云(吉祥的云彩)初现,随即消散。  我希望能有长久的寿命,但这只是我的愿望,真正的荣耀与光辉并非来自个人的威势。  我向往像安期生那样步入天路,追求长生不老;也羡慕松子(传说中的隐士)那样超脱世俗,与世无争。  我怎能得到那凌霄的翅膀,飘然登上云端的边际呢?  唉,我叹息孔子的志向,他为何会选择居住在偏远的九夷之地呢?这里或许暗含了对孔子虽处逆境却坚持教化的敬佩之情。其四十一天网弥四野,六翮掩不舒。随波纷纶客,泛泛若浮凫。生命无期度,朝夕有不虞。列仙停修龄,养志在冲虚。飘飖云日间,邈与世路殊。荣名非己宝,声色焉足娱。采药无旋返,神仙志不符。逼此良可惑,令我久踌躇。  天罗地网遍布四野,使得鸟儿的翅膀也难以舒展飞翔。  我如同随波逐流的浮萍,漂浮不定,就像水面上漂浮的野鸭一般。  生命没有固定的期限,朝不保夕,不知何时会遭遇不测。  列位仙人能够停止时间的流逝,他们修养心志,追求冲淡虚无的境界。  他们在云间日下自由飘荡,与世俗的道路截然不同,超然物外。  然而,荣耀和名声并非我心中的珍宝,声色犬马又怎能真正娱乐我心?  我曾尝试采药求仙,但终究没有回头之路,因为我的志向与神仙之道并不相符。  面对这样的选择,我感到十分困惑和犹豫,久久无法下定决心。其四十二王业须良辅,建功俟英雄。元凯康哉美,多士颂声隆。阴阳有舛错,日月不当融。天时有否泰,人事多盈冲。园绮遯南岳,伯阳隐西戎。保身念道真,宠耀焉足崇。人谁不善始,尠能克厥终。休哉上世士,万载垂清风。  王者的基业需要贤良的辅佐,建立功勋则期待英雄的出现。  古时的元凯(指八元八凯,古代传说中的贤臣)以他们的康宁美好著称,众多士人因此颂扬之声隆盛。  然而,世间万物总有阴阳的舛错,日月也并非总是相互融合。  天时会有顺逆之变,人事则充满了盈满与冲虚的交替。  园公(绮里季)和绮里季选择了遁隐南岳,老子(伯阳)则隐居西戎之地。  他们保全身心,追求道的真谛,对于世间的宠耀与光辉并不看重。  人们往往能够善始,但很少有人能够坚持到底。  赞美那些上古时代的贤士,他们的清风高节将万古流传。其四十三鸿鹄相随飞,飞飞适荒裔。双翮临长风,须臾万里逝。朝餐琅玕实,夕宿丹山际。抗身青云中,网罗孰能制。岂与乡曲士,携手共言誓。  天鹅(鸿鹄)结伴飞翔,它们一同飞向那遥远的荒边之地。  双翅迎着长风翱翔,转眼间就已飞越万里之遥。  早晨它们以美玉般的果实为食,夜晚则栖息在丹山之巅。  它们高飞于青云之上,世间任何网罗都无法束缚它们。  这样的鸿鹄,又岂会与那些乡野之人携手共誓,同流合污呢?其四十四俦物终始殊,修短各异方。琅玕生高山,芝英耀朱堂。荧荧桃李花,成蹊将夭伤。焉敢希千术,三春表微光。自非凌风树,憔悴乌有常。  同类的生物,它们的始终和命运终究是不同的,长短各异,各有其方向。  美玉般的琅玕生长在巍峨的高山之上,而灵芝的英华则在华丽的殿堂中闪耀。  桃花和李花虽然璀璨夺目,但它们盛开在路边,终将因过往行人的践踏而凋零。  我怎敢奢望拥有千年的寿命,只愿在这短暂的春日里,能发出微弱的光芒。  如果不是那能够凌风而立的树木,那么憔悴和消失便是它们的常态。其四十五幽兰不可佩,朱草为谁荣。修竹隐山阴,射干临增城。葛藟延幽谷,绵绵瓜瓞生。乐极消灵神,哀深伤人情。竟知忧无益,岂若归太清。  幽雅的兰花虽美却不可佩戴于身,那珍贵的朱草又为了谁而绽放其荣?  修长的竹子隐身于山林的阴影之中,射干花则高高地开放在增城之上。  葛藤蔓延至幽深的山谷,瓜蔓连绵不绝,结出累累的果实。  欢乐至极会消耗人的灵性与精神,而深切的悲哀则让人心痛不已。  终究明白过度的忧虑并无益处,何不超脱尘世,归于那清虚之境呢?其四十六鷽鸠飞桑榆,海鸟运天池。岂不识宏大,羽翼不相宜。招摇安可翔,不若栖树枝。下集蓬艾间,上游园圃篱。但尔亦自足,用子为追随。  斑鸠在桑树和榆树间飞翔,海鸟则在广阔的天池中翱翔。  它们并非不认识更宏大的世界,只是它们的羽翼并不适合那样的环境。  在高大的招摇之木上它们难以安稳飞翔,不如栖息在普通的树枝上。  它们时而飞落在蓬蒿艾草之间,时而又飞上游乐园的篱笆之上。  但这样的生活对它们来说也已足够,我为何要追随它们去追寻更远的天地呢?这里的一切已让我感到满足和安宁。其四十七生命辰安在,忧戚涕沾襟。高鸟翔山冈,燕雀栖下林。青云蔽前庭,素琴凄我心。崇山有鸣鹤,岂可相追寻。  生命的时辰究竟在何处,忧愁与悲伤让我泪水沾湿了衣襟。  高飞的鸟儿翱翔在山冈之上,而燕雀则安心地栖息在低矮的树林中。  厚重的青云遮蔽了我家的前庭,清冷的素琴声让我的心情更加凄凉。  那高高的山巅有仙鹤在鸣叫,我与它们的世界相隔遥远,又怎能相互追寻呢?其四十八鸣鸠嬉庭树,焦明游浮云。焉见孤翔鸟,翩翩无匹羣。死生自然理,消散何缤纷。  斑鸠在庭院中的树上嬉戏玩耍,焦明鸟则在浮云之间自由翱翔。  哪里能见到那孤独飞翔的鸟儿,它翩翩飞舞,没有同伴相随。  生死本是自然界的规律,消散离去时又是何等的纷繁复杂。其四十九步游三衢旁,惆怅念所思。岂为今朝见,恍惚诚有之。泽中生乔松,万世未可期。高鸟摩天飞,凌云共游嬉。岂有孤行士,垂涕悲故时。  我漫步在三衢山旁,心中充满了惆怅,思念着远方的亲人或朋友。  这不仅仅是因为今日能见到他们而感到的喜悦,那恍惚间的感觉确实存在。  在沼泽之中竟然生长着高大的松树,这样的奇景万世都难以预料。  高飞的鸟儿直冲云霄,与云朵一同嬉戏,自由自在。  又哪里会有孤独行走的旅人,独自垂泪悲伤于过去的时光呢?即使面对孤独或困境,也应有高远的志向和乐观的心态。其五十清露为凝霜,华草成蒿莱。谁云君子贤,明达安可能。乘云招松乔,呼噏永矣哉。  清晨的露水凝结成了霜,曾经繁茂的花草也变成了荒草蒿莱。  谁说那些被称为君子的人都是贤能的,他们的明智和通达又怎能完全可靠。  我试图乘着云彩去招引仙人赤松子和王子乔(这里借指超脱尘世的仙人),呼唤他们一同呼吸永恒的清新空气,但这样的愿望或许只能永远存在于心中了。其五十一丹心失恩泽,重德丧所宜。善言焉可长,慈惠未易施。不见南飞燕,羽翼正差池。高子怨新诗,三闾悼乖离。何为混沌氏,倐忽体貌隳。  赤诚的心失去了恩泽的庇护,崇高的品德也丧失了应有的尊重与待遇。  善言好语怎能长久保持其效力,慈悲与恩惠也并非轻易就能施予。  我未曾见到那向南飞翔的燕子,它们的羽翼正参差不齐地拍打着。  高洁之士在新诗中表达着怨恨,三闾大夫(屈原)则哀叹着与理想的乖离。  为何那混沌初开之时的世界,突然间就崩塌了它的形体与面貌?其五十二十日出旸谷,弭节驰万里。经天耀四海,倐忽潜蒙泛。谁言焱炎久,游没何行俟。逝者岂长生,亦去荆与杞。千岁犹崇朝,一餐聊自已。是非得失间,焉足相讥理。计利知术穷,哀情遽能止。  十日(这里可能指的是神话中的十个太阳,或是一种夸张的说法)从旸谷(古代神话中太阳升起的地方)升起,它们放慢了速度,却仍然驰骋万里之遥。  它们的光芒照耀着整个天下,四海之内无不被其光辉所及,但突然间,这些光芒又似乎隐没在了朦胧的云雾之中。  有谁说那炽热的火焰能够长久不息?它们在天空中游移,最终又归于何处,等待着什么样的行程?  那些消逝的事物,又怎能真正长生不老?它们就像荆与杞(这里可能指的是两种短暂的植物或事物,用以比喻生命的短暂)一样,终将逝去。  即使是千年的时光,在宇宙的尺度下也如同一个清晨般短暂,而一顿饭的时间,或许就能让我们暂时忘却这些烦恼。  在是非得失之间,我们又何必去相互讥讽和争论呢?  当我们计算着利益,以为掌握了所有的技巧时,却往往发现智慧也有穷尽之时。而那份深切的哀愁,又怎能轻易地被止住呢?其五十三自然有成理,生死道无常。智巧万端出,大要不易方。如何夸毘子,作色怀骄肠。乘轩驱良马,凭几向膏粱。被服纤罗衣,深榭设闲房。不见日夕华,翩翩飞路旁。  自然界有着它自己的规律和道理,生与死之间的道路变幻无常。  尽管智慧和技巧千变万化,层出不穷,但最根本的原则和道理是不易改变的。  为什么有人(如夸毗子,这里可能指的是追求名利、骄奢淫逸之人)会如此自夸自大,面色得意,心怀骄横呢?  他们乘坐着华美的车辆,驾驭着优良的马匹,依傍着几案享用着美味佳肴。  身上穿着的是纤细的罗衣,深邃的亭榭中设置着闲适的房舍。  然而,他们却看不见那些早晨开放、傍晚凋谢的花朵,它们在路边翩翩起舞,短暂而美丽。其五十四夸谈快愤懑,情慵发烦心。西北登不周,东南望邓林。旷野弥九州,崇山抗高岑。一餐度万世,千岁再浮沈。谁云玉石同,泪下不可禁。  夸夸其谈以宣泄内心的愤懑,情感慵懒中却激发出烦乱的心绪。  我渴望向西北攀登那不周之山,又向东南遥望那茂密的邓林。  旷野辽阔,遍布九州大地,崇山峻岭,高耸入云,与天际相接。  (在这样的自然面前)我仿佛觉得,一顿餐食便能度过万世时光,千年的岁月也只是在浮浮沉沉中流转。  谁说玉石会混同无别?面对这世间的种种不公与混淆,我的泪水不禁潸然而下。其五十五人言愿延年,延年欲焉之。黄鹄呼子安,千秋未可期。独坐山嵓中,恻怆怀所思。王子一何好,猗靡相携持。悦怿犹今辰,计校在一时。置此明朝事,日夕将见期。  人们都说希望延长寿命,但延长了寿命又要去往何方呢?  黄鹄(传说中的大鸟,常用来象征长寿或超脱)在呼唤它的伴侣,但即使如此,千秋万代的长寿也是难以期盼的。  我独自坐在山岩之中,心中充满了恻隐与悲伤,怀念着那些所思之人。  王子(这里可能指的是理想中的高洁之士或超凡脱俗之人)是多么美好啊,他们相互携手,猗靡(美好而柔和)地行走在一起。  他们的喜悦与欢愉就像今天这样,但计算起来,这样的时光也只是暂时的。  把这些美好的时光留给明天吧,因为日夕之间,我们终将再次相见。其五十六贵贱在天命,穷达自有时。婉娈佞邪子,随利来相欺。孤思损惠施,但为谗夫蚩。鹡鸰鸣云中,载飞靡所期。焉知倾侧士,一旦不可持。  人的贵贱是由天命所决定的,穷困与显达也各自有它们到来的时机。  那些温顺谄媚、奸邪狡猾的人,会跟随着利益而来欺骗你。  我孤独地思考着,却反而损害了那些本应得到恩惠的人,只因我成为了谗言者的嘲笑对象。  鹡鸰(一种水鸟,常用来比喻兄弟或朋友间的情谊)在云中鸣叫,它们飞翔着,没有固定的目的地或期望。  又怎么知道那些看似忠诚可靠的人,一旦遭遇变故,就可能变得不再可靠,难以依靠呢?其五十七惊风振四野,回云荫堂隅。床帷为谁设,几杖为谁扶。虽非明君子,岂闇桑与榆。世有此聋聩,芒芒将焉如。翩翩从风飞,悠悠去故居。离麾玉山下,遗弃毁与誉。  猛烈的风振动着四野,翻滚的云层遮蔽了堂屋的角落。  这床帏是为谁而设,这几杖又是为了谁来扶持?  我虽非那明智的君子,但也不至于愚昧到连桑榆(比喻晚年或时光流逝)都不知。  世间却有这样的聋聩之人,他们迷茫无措,将何去何从?  我如同那随风翩翩飞舞的鸟儿,悠悠然地离开了旧居。  在玉山脚下挥别过去,不再理会那些毁誉之言,让它们随风而去。其五十八危冠切浮云,长剑出天外。细故何足虑,高度跨一世。非子为我御,逍遥游荒裔。顾谢西王母,吾将从此逝。岂与蓬户士,弹琴诵言誓。  高高的帽子几乎触碰到天上的浮云,长剑出鞘如同来自天外。  细微的小事哪里值得我去忧虑,我的志向高远,超越了一个时代的范畴。  如果没有你(子,这里可能指志同道合的朋友或理想中的伴侣)来为我驾驭前方的道路,我又怎能逍遥自在地游历那遥远的荒蛮之地呢?  回首向西王母(神话中的女神,常用来象征高洁或超脱)致意告别,我将从此离去,踏上新的征程。  我岂会与那些蓬门荜户之士为伍,只知弹琴诵读,空谈誓言,而不去实践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呢?其五十九河上有丈人,纬萧弃明珠。甘彼藜藿食,乐是蓬蒿庐。岂效缤纷子,良马骋轻舆。朝生衢路旁,夕瘗横术隅。欢笑不终宴,俛仰复欷歔。鉴兹二三者,愤懑从此舒。  在河边上住着一位老丈人,他编织着蒿草(纬萧,编织蒿草为席),却抛弃了珍贵的明珠。  他甘愿吃着粗茶淡饭(藜藿食),乐于居住在简陋的蓬蒿小屋之中。  他怎会效仿那些追求繁华的人,骑着良马,乘着轻快的车舆四处炫耀呢?  这些人早晨还生龙活虎地行走在大道旁,傍晚就可能被埋葬在路旁的角落里。  他们的欢笑不能持续整个宴席,转眼之间又变得低头叹息,悲从中来。  看到这些例子,我内心的愤懑之情终于得到了缓解和抒发。其六十儒者通六艺,立志不可干。违礼不为动,非法不肯言。渴饮清泉流,饥食幷一箪。岁时无以祀,衣服常苦寒。屣履咏南风,缊袍笑华轩。信道守诗书,义不受一餐。烈烈褒贬辞,老氏用长叹。  儒者精通六艺(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),他们的志向坚定不可动摇。  他们坚守礼仪,不为违背礼制的行为所动摇;坚持法律原则,对非法之事绝不轻言。  口渴时只饮清澈的泉水,饥饿时仅以简单的饭食充饥。  每年到了祭祀的时候,他们可能没有足够的祭品;日常所穿的衣服也常常是单薄而寒苦的。  他们穿着破旧的鞋子,却高声吟咏着南风的诗篇;身着粗布袍子,却嘲笑那些华贵的车马与衣裳。  他们坚守信道,笃守诗书之教;秉持道义,即使是一餐之食也不愿接受不合道义的馈赠。  他们言辞激烈,褒贬分明,对于世间的不公与虚伪毫不留情。老子(道家代表人物)听闻此等儒者之行,也不禁长叹,感叹其坚守与执着。其六十一少年学击剑,妙伎过曲城。英风截云霓,超世发奇声。挥剑临沙漠,饮马九野垧。旗帜何翩翩,但闻金鼓鸣。军旅令人悲,烈烈有哀情。念我平常时,悔恨从此生。  少年时期学习击剑,技艺高超,甚至超越了曲城(地名,此处泛指剑术高超之地)的所有人。  他的英勇之气如同截断云霓,超越世俗,发出了不同寻常的声威。  他挥剑驰骋于广袤的沙漠之上,让战马在九野(泛指广阔的原野)的田埂间饮水。  军旗在风中翩翩飞舞,只听得见金鼓齐鸣,战况激烈。  然而,军旅生活却让人心生悲伤,那悲壮的情境充满了哀愁。  回想起我平常的日子,与这军旅生涯相比,我不禁感到悔恨,这种情感从此刻起在我心中生根发芽。其六十二平昼整衣冠,思见客与宾。宾客者谁子,倐忽若飞尘。裳衣佩云气,言语究灵神。须臾相背弃,何时见斯人。  在白日里我整理好衣冠,心中期盼着能与宾客相见。  但那些宾客究竟是何方神圣,他们来得如此迅速,又如同飞尘一般倏忽即逝。  他们衣裳飘飘,仿佛佩戴着云气,言语之间充满了玄妙与灵动的神韵。  然而,他们却在片刻之间相继离去,背弃了我,让我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到这些非凡之人。其六十三多虑令志散,寂寞使心忧。翱翔观陂泽,抚剑登轻舟。但愿长闲暇,后岁复来游。  过多的忧虑会让人的意志涣散,孤独寂寞则会让人心生忧愁。  为了排解这些情绪,我翱翔于湖畔,观赏着水边的景色,手抚长剑,登上轻快的小舟。  我衷心希望能有长久的闲暇时光,以便在未来的岁月里,能够再次来到这里游览,享受这份宁静与自由。其六十四朝出上东门,遥望首阳基。松柏郁森沉,鹂黄相与嬉。逍遥九曲间,徘徊欲何之。念我平居时,郁然思妖姬。  清晨我走出上东门,远远地眺望着首阳山(传说中的隐士之地)的根基。  那里松柏郁郁葱葱,茂密而深沉,黄鹂鸟儿在树间欢快地相互嬉戏。  我逍遥自在地漫步在曲折蜿蜒的小径间,心中徘徊不定,不知该去往何方。  回想起我平日里安逸的生活,心中不禁涌起对那位美丽妖娆的姬妾的深深思念。其六十五王子十五年,游衍伊洛滨。朱颜茂春华,辩慧怀清真。焉见浮丘公,举手谢时人。轻荡易恍惚,飘飖弃其身。飞飞鸣且翔,挥翼且酸辛。  王子(可能是指某位贵族青年或神话传说中的人物)年方十五,在伊水、洛水之滨游玩。  他的容颜如同春天盛开的花朵般茂盛美丽,才智敏捷,心怀纯真无邪。  在那里,他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浮丘公,于是举手向世俗之人告别。  他轻易地放弃了尘世的纷扰,变得恍惚不定,仿佛飘摇不定地舍弃了自己的肉身。  他飞翔在空中,一边鸣叫一边翱翔,挥动翅膀之间透露出一种酸楚与辛劳。其六十六塞门不可出,海水焉可浮。朱明不相见,奄昧独无侯。持瓜思东陵,黄雀诚独羞。失势在须臾,带剑上吾丘。悼彼桑林子,涕下自交流。假乘汧渭间,鞍马去行游。  边塞的城门紧闭无法外出,广阔的海水又怎能轻易渡过。  明媚的夏日阳光无法相见,我独自陷入黑暗,仿佛失去了方向。  手持瓜果时,我不禁思念起东陵的田园生活,而黄雀独自飞翔,似乎也感到羞愧。  权势的失去只在须臾之间,我带上宝剑,决定前往我的故乡丘地。  哀悼那曾经繁茂的桑树林子,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。  我假借游历之名,骑上鞍马,穿越汧水和渭水之间,去远方行游。其六十七洪生资制度,被服正有常。尊卑设次序,事物齐纪纲。容饰整颜色,磬折执圭璋。堂上置玄酒,室中盛稻粱。外厉贞素谈,户内灭芬芳。放口从衷出,复说道义方。委曲周旋仪,姿态愁我肠。  洪生(可能指某位姓洪的士人)天生具备礼仪法度,他的穿着打扮总是合乎规范,中规中矩。  他严格区分尊卑的次序,将各种事物都整理得有条不紊,遵循着既定的规则和纲纪。  他注重容貌的修饰,保持着端正的神色,举止恭敬,手执圭璋(古代礼器,象征尊贵与德行)如同磬折(形容极其恭敬的样子)。  在堂上,他摆放着清酒,代表着简约与清高;在室中,他储藏着稻粱,象征着生活的富足与节制。  在外,他言辞贞洁素雅,不谈浮华之事;在内,他摒弃了奢华的芬芳,追求内心的纯净与高尚。  他说话时直抒胸臆,从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,同时又能引经据典,讲述道义与方正之理。  然而,他那繁琐复杂的礼仪周旋,以及刻意保持的姿态,却让我感到愁肠百结,似乎有些失去了自然与真挚。其六十八北临干昧溪,西行游少任。遥顾望天津,骀荡乐我心。绮靡存亡门,一游不再寻。傥遇晨风鸟,飞驾出南林。漭瀁滛光中,忽忽肆荒淫。休息晏清都,超世又谁禁。  我向北来到干昧溪畔,然后向西游历至少任之地。  远远地眺望那天际的渡口(天津,此处可能指想象中的仙境渡口),那辽阔的景象使我心生欢畅,感到无比愉悦。  那里有着绮丽而迷人的门户,仿佛通往生死存亡的边界,但一旦游历过,便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路。  假若我能遇到那传说中的晨风鸟(古代神话中的神鸟),或许能乘着它飞出南边的密林。  在那浩渺无垠、波光潋滟之中,我放纵自己,尽情享受那片刻的荒淫与自由。  然而,当我在那清净安宁的都城中休憩时,又感到超脱世俗的束缚,这样的生活又有谁能禁止呢?其六十九人知结交易,交友诚独难。险路多疑惑,明珠未可干。彼求飨太牢,我欲幷一餐。损益生怨毒,咄咄复何言。  人们都知道结交朋友的重要性,但真正要交到知心的朋友却实在是难上加难。  在人生的道路上充满了艰险与疑惑,就像明珠般珍贵的情谊,也难以轻易得到和保持纯洁。  他们追求的可能是丰盛的宴席(太牢,古代祭祀时用的牛、羊、猪三牲),而我所期望的仅仅是简单的一餐饭食,彼此的需求和期望并不相同。  这种差异和不平衡往往会导致相互之间的损害和怨恨,面对这样的情境,我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,只能感叹咄咄怪事,无言以对。其七十有悲则有情,无悲亦无思。茍非婴网罟,何必万里畿。翔风拂重霄,庆云招所晞。灰心寄枯宅,曷顾人间姿。始得忘我难,焉知嘿自遗。  有了悲伤才会有深情,没有悲伤也就没有了思念。  如果不是被世事所束缚,又何必远行万里,远离故土。  翱翔的风儿轻拂过重重云霄,吉祥的云彩召唤着朝露的滋润。  我将灰心寄寓在荒凉的宅院中,哪里还顾得上人世间的繁华姿态。  刚开始时想要忘记自我实在是困难,又怎能知道静默独处也是自我遗忘的一种方式呢。其七十一木槿荣丘墓,煌煌有光色。白日颓林中,翩翩零路侧。蟋蟀吟户牖,蟪蛄鸣荆棘。蜉蝣玩三朝,采采修羽翼。衣裳为谁施,俛仰自收拭。生命几何时,慷慨各努力。  木槿花在陵墓旁盛开,灿烂夺目,闪耀着光彩。  当白日的阳光逐渐消逝在林间,花瓣便翩翩飘落在路旁。  蟋蟀在门窗边吟唱着它们的歌谣,蟪蛄在荆棘丛中发出清脆的鸣叫。  蜉蝣只享受着生命中短暂的三天时光,忙碌地修饰着它们的羽翼。  这些华美的衣裳是为谁而穿戴的呢?我独自低头又抬头,自己收拾整理着衣裳。  生命究竟能有多长呢?我们都应慷慨地、不遗余力地去努力生活。其七十二修涂驰轩车,长川载轻舟。性命岂自然,势路有所由。高名令志惑,重利使心忧。亲昵怀反侧,骨肉还相雠。更希毁珠玉,可用登遨游。  宽广的道路上奔驰着华丽的马车,悠长的河流中漂浮着轻盈的小舟。  人的性命哪里是自然而然得来的,它的道路和形势总有其缘由。  高远的名声常常让人志向迷惑,沉重的利益又使人心生忧愁。  就连亲密无间的人也可能心怀反意,骨肉至亲之间也可能反目成仇。  更希望能抛却那些珍贵的珠玉,用它们换取自由自在的遨游。其七十三横术有奇士,黄骏服其箱。朝起瀛洲野,日夕宿明光。再抚四海外,羽翼自飞扬。去置世上事,岂足愁我肠。一去长离绝,千岁复相望。  在横术(可能指某个地名或泛指远方)之地,有着非凡的奇士,他驾驭着装饰有黄色骏马的车辆。  清晨,他从瀛洲的田野上起身出发,到了傍晚,便停宿在明光(象征光明或仙境之地)之中。  他再次安抚着四海之内的百姓,如同羽翼般自由飞扬,展现着非凡的才能与智慧。  对于世俗的纷扰和世事的变化,他早已置之度外,这些又怎能让他心生愁绪呢?  一旦离去,便是长久的分别,但即便如此,千年之后,人们仍会相互遥望,怀念他的英名与事迹。其七十四猗欤上世士,恬淡志安贫。季叶道陵迟,驰骛纷垢尘。寗子岂不类,杨歌谁肯殉。栖栖非我偶,徨徨非己伦。咄嗟荣辱事,去来味道真。道真信可娱,清洁存精神。巢由抗高节,从此适河滨。  啊,那些上古的贤士们,他们性情恬淡,安于清贫的生活。  然而到了后世,道德逐渐衰落,人们纷纷追逐名利,陷入尘世的污垢之中。  难道就没有像宁戚(春秋时齐国大夫,以耕作为业,后为齐桓公赏识)那样的人了吗?又有谁愿意像杨朱(战国初期哲学家,主张贵生、重己,全性保真,轻物贵己)那样为了信仰而牺牲呢?  我四处漂泊,却找不到与我志同道合的人;我彷徨不定,因为周围的人都不是我的同类。  唉,那些荣辱得失的事情,真是让人感叹不已。我决心离开这些纷扰,去追求真正的道。  真正的道确实可以带来内心的愉悦,它让人保持清洁的精神状态。  就像巢父和许由(古代隐士,以高洁著称)那样,他们坚守高尚的节操,选择了隐居在河边,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。其七十五梁东有芳草,一朝再三荣。色容艳姿美,光华耀倾城。岂为明哲士,妖蛊谄媚生。轻薄在一时,安知百世名。路端便娟子,但恐日月倾。焉见冥灵木,悠悠竟无形。  在梁国的东方生长着芬芳的香草,它们在一天之内能够多次开花,生机勃勃。  这些香草的色彩艳丽,姿态优美,它们散发出的光华足以照耀整个城市,使其倾城倾国。  然而,这样的美丽却并非为了吸引明智的哲人,反而容易引发妖魅蛊惑和谄媚之风的产生。  轻薄浮华虽然能在一时之间博人眼球,但谁又能知道它们能否流传百世,留下美名呢?  路上那些轻盈美丽的女子,虽然此刻光鲜亮丽,但只恐怕时光流转,日月如梭,她们的青春也会如同流水般逝去。  哪里能见到那传说中的冥灵木呢?它静静地生长,悠悠岁月中竟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展现出一种超越时间的永恒之美。其七十六秋驾安可学,东野穷路旁。纶深鱼渊潜,矰设鸟高翔。泛泛乘轻舟,演漾靡所望。吹嘘谁以益,江湖相捐忘。都冶难为颜,修容是我常。兹年在松乔,恍惚诚未央。  鱼线深入深渊,鱼儿却潜伏水底难以捕捉;鸟网高高设置,鸟儿却振翅高飞,避开了陷阱。  我乘着小舟在广阔的湖面上漂浮,随波逐流,却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可望。  在这茫茫江湖中,谁又能给我以吹嘘和增益呢?我们最终都相互遗忘,各奔东西。  美丽的容颜难以长久保持,修饰容貌只是我的日常习惯。  我追求的是像松乔(传说中的仙人)那样的长生不老,虽然这只是恍惚中的梦想,但我相信它永无止境。其七十七咄嗟行至老,僶俛常苦忧。临川羡洪波,同始异支流。百年何足言,但苦怨与雠。雠怨者谁子,耳目还相羞。声色为胡越,人情自逼遒。招彼玄通士,去来归羡游。  唉,时光飞逝,转眼间就到了老年,我始终在勤勉努力中却常感忧愁。  我站在河边,羡慕那汹涌的波涛,我们虽同时开始,却最终流向了不同的支流。  人生百年,说起来何其短暂,但其中的苦难、怨恨与仇雠却让人难以承受。  那些怨恨与仇雠究竟来自何方?它们让我们的耳目都感到羞愧难当。  声音与颜色本如同胡地(北方)与越地(南方),相去甚远,但人情却常常将它们逼得如此相近,让人难以分辨。  我呼唤那些玄妙通达的隐士,希望他们能引领我脱离尘世的纷扰,一同归隐,享受那令人羡慕的逍遥游。其七十八昔有神仙士,乃处射山阿。乘云御飞龙,嘘噏叽琼华。可闻不可见,慷慨叹咨嗟。自伤非俦类,愁苦来相加。下学而上达,忽忽将如何。  昔日曾有神仙般的隐士,居住在射山的山坳之中。  他们乘着云彩,驾驭着飞龙,口中吐出的气息仿佛能吹拂出琼玉般的花朵。  这样的景象只能听闻,却难以亲眼见到,我不禁慷慨长叹,满心惋惜。  我自感与他们并非同类,因此忧愁与苦恼接踵而至。  我虽然在学问上有所追求,希望能从下学逐渐达到上达的境界,但面对这样的差距,我忽然间感到茫然无措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其七十九林中有奇鸟,自言是凤凰。清朝饮醴泉,日夕栖山冈。高鸣彻九州,延颈望八荒。适逢商风起,羽翼自摧藏。一去昆仑西,何时复回翔。但恨处非位,怆悢使心伤。  在那茂密的树林之中,有一只奇特的鸟儿,它自称是凤凰。  清晨时分,它饮用甘甜的泉水,日暮降临,则栖息在山冈之上。  它高声鸣叫,声音响彻九州大地,伸长脖子,远望八方荒原。  然而,当秋风(商风,古代以商音配秋风)吹起时,它的羽翼却自行收敛隐藏起来。  它一飞而去,直向昆仑山的西边,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翱翔归来。  只是遗憾它所处的位置并非其应有的归宿,这让它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惆怅。其八十出门望佳人,佳人岂在兹。三山招松乔,万世谁与期。存亡有长短,慷慨将焉知。忽忽朝日隤,行行将何之。不见季秋草,摧折在今时。  走出门去盼望遇见佳人,但佳人怎会在这里出现呢?  我向着三山(可能指传说中的仙山)呼唤松乔(传说中的仙人赤松子和王子乔),但万世之中,谁又能与我相约同行呢?  生命有长有短,面对这些,我如何能够慷慨地知晓其中的奥秘呢?  时光匆匆,太阳已经西沉,而我依然在路上行走,不知将要前往何方。  没有看到那季秋时节的草木,它们却已经在此刻凋零摧折了。其八十一昔有神仙者,羡门及松乔。噏习九阳间,升遐叽云霄。人生乐长久,百年自言辽。白日陨隅谷,一夕不再朝。岂若遗世物,登明遂飘飖。  昔日有那些神仙般的人物,如羡门子和高士赤松子、王子乔。  他们吸饮着天地间的纯阳之气,在九霄云外悠然自得,升天而去,仿佛与云霄相嬉。  人们总希望生命能够长久,觉得活上百年就已经很漫长了。  然而,当太阳西坠于隅谷之中,一旦夜幕降临,便再也无法迎接新的清晨。  与其如此,倒不如抛弃世间的万物,追随那些神仙的脚步,登上光明之路,随风飘摇,逍遥自在。其八十二墓前荧荧者,木槿耀朱华。荣好未终朝,连飚陨其葩。岂若西山草,琅玕与丹禾。垂影临增城,余光照九阿。宁微少年子,日久难咨嗟。  在墓前闪烁着微光的是木槿花,它绽放着耀眼的红色花朵。  然而这份美好并未持续整个早晨,随着连续的风暴,它的花瓣便凋零了。  这怎能与西山的草木相比呢?那里有琅玕(美玉)般的竹子,还有丹红的禾苗。  它们的影子垂落在高大的增城之上,余晖照耀着九曲的河湾。  宁可选择像那些坚韧的草木一样,虽然年轻时的光彩可能微不足道,但日久天长,它们的价值和美好却是难以用言语来赞叹的。  【人物生平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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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阮籍(210~263),三国魏诗人。字嗣宗。陈留(今属河南)尉氏人。竹林七贤之一,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。曾任步兵校尉,世称阮步兵。崇奉老庄之学,政治上则采谨慎避祸的态度。阮籍是“正始之音”的代表,著有《咏怀》《大人先生传》等。  家庭背景  阮籍的父亲阮瑀,字元瑜,“建安七子”之一,是当时著名的诗人和散文家,曾经做过曹操的司空军谋祭酒,掌管记室,后为仓曹椽属。阮籍的族父阮武,也是阮籍的族兄,是位学问渊博,通达之士,是阮籍的知己兼老师。阮籍还有一个哥哥和妹妹。哥哥名叫阮熙,做过武都太守,阮熙的儿子就是与阮籍同入竹林的阮咸,阮籍的妹妹史书上少有记载,故不知其名。阮籍有一子一女,子名浑,字长成,女不知其名。  少年时期  阮籍,出生于汉建安十五年(210),三岁丧父,由母亲把他抚养长大。父亲死后,家境清苦,阮籍勤学而成才,天赋秉异,八岁就能写文章,终日弹琴长啸。在他少年时期好学不倦,酷爱研习儒家的诗书,同时也表现为不慕荣利富贵,以道德高尚、乐天安贫的古代贤者为效法榜样的志趣。阮籍在习文的同时还兼习武,其《咏怀诗》写到:“少年学击剑,妙技过曲城”。阮籍性格孤僻,轻荡,大约在十六七岁时,有一次随其叔父阮熙到东郡,充州刺史王昶与他相见时,他“终日不开一言”,王昶“自以为不能测”。  籍在政治上有济世之志,曾登广武城,观楚、汉古战场,慨叹“时无英雄,使竖子成名!”  正始时期  当时明帝曹叡已亡,由曹爽、司马懿夹辅曹芳,二人明争暗斗,政局十分险恶。正始三年(242)左右,当时任太尉之职的蒋济听说阮籍“俊而淑悦,为志高”,于是询问椽属王默,王默予以确认。之后,蒋济准备证辟阮籍做自己的椽属。阮籍听到消息,就写了一封《奏记》,亲自送到洛阳城外的都亭,请吏卒转呈蒋济。《奏记》中说自己才疏学浅,出生卑微,难堪重任。婉言表示谢绝。蒋济原先担心阮籍不会应辟,后来得知他已到都亭,误以为他已应命,其《奏记》中所说的不过是口头上的客套话,所以很是高兴,于是派人去迎他,不想阮籍已经回去了。蒋济非常生气,迁怒于王默。王默很是害怕,只好写信劝说阮籍。阮籍的乡党亲属也都来劝喻,他不好再推托,勉强就任,但是不久即告病辞归。这是阮籍一生中的第一次出仕,这次出仕显然带有某种被迫的性质。  正始八年(247)前后,阮籍与王戎的父亲同时任尚书郎。阮籍病免尚书郎之后不久,又受曹爽的征辟,招为参军,阮籍婉言拒绝之。这是阮籍第二次出仕。(注:关于阮籍是否担任曹爽的参军,史书上有不同的记载,《晋书·阮籍传》的记载为:“及曹爽辅政,召为参军。籍因以疾辞,屏于田里。”即阮籍没有做曹爽的参军。但《三国志·魏书·王粲传》注引《魏氏春秋》写到“后为尚书郎,曹爽参军。”这里参照《晋书》上面的记载。)  正始十年(249),曹爽被司马懿所杀,司马氏独专朝政。司马氏杀戮异己,被株连者很多。阮籍本来在政治上倾向于曹魏皇室,对司马氏集团心怀不满,但同时又感到世事已不可为,于是他采取不涉是非、明哲保身的态度,或者闭门读书,或者登山临水,或者酣醉不醒,或者缄口不言。  竹林时期  正始之后,阮籍与嵇康、山涛、刘伶、王戎、向秀、阮咸诸人,共为“竹林之游”,史称他们为“竹林七贤”。当今学术界通常把竹林七贤的学术思想活动时间称为“竹林时期”。  正始十年(249)四月改元嘉平,阮籍时年恰四十岁,阮籍做了司马懿的从事中郎。嘉平三年(251)是司马懿卒后,阮籍又做了司马师的从事中郎,他担任此职一直到嘉平六年(254)。嘉平六年,即正元元年(254),高贵乡公曹髦即帝位之后,司马师为了笼络人心,大肆封官晋爵,阮籍也被赐为关内侯、徙官散骑常侍。第二年,即正元二年(255),司马师在讨伐丘俭、文钦时,因患目病而卒于军中。司马师之后,由其弟司马昭继任大将军、录尚书事。可能就在这年,阮籍主动向司马昭请求到东平任职,司马昭很爽快地答应了,然而阮籍在东平任上只十余日就回来了。阮籍从东平返回京师洛阳后,马上又作了司马昭的从事中郎。他担任此职的时间大概只有一年左右。甘露元年(256),也即正元三年(六月改元甘露),阮籍请求作步兵校尉。步兵校尉一职,虽然是中央政府的属官,但不像散骑常侍那样与皇帝有亲近的关系;虽然是武职,但又下执兵权,不会给司马氏造成压力,引起司马氏的猜忌。阮籍担任此官职时间最长,所以后世通常称之为“阮步兵”。  钟会是司马氏的心腹,曾多次探问阮籍对时事的看法,阮籍都用酣醉的办法获免。司马昭本人也曾数次同他谈话,试探他的政见,他总是以发言玄远、口不臧否人物来应付过去,使司马昭不得不说“阮嗣宗至慎”。司马昭还想与阮籍联姻,籍竟大醉60天,使事情无法进行。  景元四年(263)十月,司马昭被晋封位晋公,位相国,加九锡,这是司马昭正式实施其篡权的重要一步。按照例行公事,由曹魏傀儡皇帝曹奂下诏加封晋爵,司马氏谦让一番,然后再由公卿大臣当时阮籍担任步兵校尉之职,也被受命执笔,但阮籍依旧喝酒,等到使者来催稿时,阮籍只好带酒拟稿塞责。  阮籍死于景元四年(263)冬,也就是在他写了《劝进表》之后的一二个月,享年五十四岁。  【后世影响】  五言诗  阮籍是建安以来第一个全力创作五言诗的人,其《咏怀诗》把八十二首五言诗连在一起,编成一部庞大的组诗,并塑造了一个悲愤诗人的艺术形象,这本身就是一个极有意义的创举,一个显著的成就,在五言诗的发展史上奠定了基础,开创了新的境界,做出了巨大的贡献,对后世作家产生了重大影响。如晋左思、张载、陶潜(《饮酒》),南北朝刘宋的鲍照,北周的庾信,唐陈子昂(《感遇》),李白(《古风》)等人诗篇都是以抒情言志,广泛涉及现实生活,具有深厚思想内容的五言长诗,无不是对阮籍《咏怀诗》的继承和发展。  阮籍的《咏怀诗》或隐晦寓意,或直抒心迹,表现了诗人深沉的人生悲哀,充满浓郁的哀伤情调和生命意识,无不给人以“陶性灵,发幽思”的人生启悟。阮籍的诗形象得展现了魏晋之际一代知识分子痛苦、抗争、苦闷、绝望的心路历程,具有深刻的思想意义和认识价值。对五言诗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,创造了抒情组诗的阮籍的《咏怀诗》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和美学情调出现在中国诗坛上,当时就引起了强烈反响。阮籍之后,诗人争先仿效其作,影响极为深广。后人给予“忧时悯乱,兴寄无端,而骏放之致,沉挚之词,诚足以睥睨八荒,牢笼万有”的极高评价,是当之无愧的新形式,开后代左思《咏史》组诗,陶渊明《饮酒》组诗的先河。  对曹雪芹《红楼梦》的影响  研究阮籍其人、其诗,难免让人想到《红楼梦》——阮籍的狷狂痴态、朦胧的诗篇、如履薄冰的处境以及对心理平衡的艰难追求等,都可以在《红楼梦》中找到影子。这难道仅仅是偶然现象吗其实,若论阮籍与《红楼梦》的作者曹雪芹之间的联系,也并非毫无缘由。  首先,曹雪芹倾慕阮籍。曹雪芹字“梦阮”(另说号“梦阮”),这“阮”应指阮籍。周汝昌先生曾指出:“'梦阮’之一别号的背后可能暗示着曹雪芹对阮籍的梦想是并非泛泛的。”(《曹雪芹小传》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)这里提出了很有价值的可能性。另外,曹雪芹的好友敦诚“步兵白眼向人斜”(《赠曹雪芹》)的诗句,用阮籍(世称阮步兵)青白眼的轶事来称赞曹雪芹不肯随波逐流的傲世态度。物以类聚、人以群分,友人的赠诗揭示了曹雪芹与阮籍相似的才情和心境。  其次,曹氏与阮氏在历史上有亲缘关系。曹雪芹曾被比做魏武之子孙,敦诚曾写道:“少陵昔赠曹将军,曾曰魏武之子孙。君又无乃将军后,于今环堵蓬蒿屯。……爱君诗笔有奇气,直追昌谷破篱樊。……”(《寄怀曹雪芹》)诗中“奇气”的评价颇为传神,建安曹植“骨气奇高、词采华茂”(钟嵘《诗品》),到了《红楼梦》,的确体现出“文采风流今尚存”(杜甫《丹青引赠曹将军霸》)了。汉魏之际,曹氏与阮氏关系密切,阮籍之父阮瑀是曹氏父子身边的文官,父死之后,阮籍仍受曹氏的关怀。当然,曹雪芹“梦阮”不仅因为某种亲缘关系,更重要的还在于阮籍是他心灵的知者、行为的楷模。  此外,《红楼梦》的朦胧意境与阮籍的《咏怀》诗很相似。阮籍的诗朦胧曲折,仅“孤鸿号外野,翔鸟鸣北林”两句,就有三种以上的解释,至今难以定论。《红楼梦》书中也曾提到阮诗,黛玉教导香菱学诗时说:“你若真心要学,我这里有《王摩诘全集》,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,细心揣摩透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,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,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,然后再把陶渊明、应玚、谢、阮、庾、鲍等人的一看。”这里谈到了“阮”,足见作者对阮籍的重视。不过,这段话还隐含了一个问题:中国诗史上,从魏晋南北朝到唐代,从诗佛、诗圣、诗仙、陶、谢、庾、鲍、阮籍、嵇康,再上溯到建安时代,便数三曹七子了。而《红楼梦》中只提了一个在当时年辈较小、存诗较少的应玚来代表建安作家,对才高八斗的子建、开一代文风的曹操和首倡“诗赋欲丽”的曹丕都故意避讳,恐怕是弦外有音的。“邺下才人应有恨,山阳残笛不堪闻。”从敦诚《挽曹雪芹》的诗句中可见,曹雪芹不仅世袭了建安曹氏的风骨,也承继了正始诗人含蓄曲折的风格。书中象这样闪烁其辞者不计其数,“满纸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”,与其说《红楼梦》在写作上颇具匠心,不如说它象阮籍扑朔迷离的《咏怀》诗一样煞费苦心。  阮籍与曹雪芹之间的诸多联系,增强了笔者比较研究的好奇心和自信心。下面将通过四个相似点具体分析阮籍对《红楼梦》的影响。  (一)时人多谓痴阮籍与《红楼梦》中的宝玉形象都有“痴”的特征。《晋书·阮籍传》:“容貌瑰杰,志气宏放,傲然独得,任性不羁……时人多谓之痴。”《红楼梦》的篇头诗即是“都云作者痴,谁解其中味。”而描绘宝玉的《西江月》词云:“无故寻愁觅恨,有时似傻如狂。”曹雪芹“痴”的自述以及对宝玉“似傻如狂”形象的塑造,都与阮籍的“时人多谓痴”酷似,不仅形似,而且神似。相似点是他们的“痴”都由于和“时人”不同。  阮籍和《红楼梦》中的宝玉都曾经被统治者所重视——阮籍受过当时持掌朝廷大权的司马昭的关心和庇护,司马氏甚至用联姻来拉拢他。(参见《晋书·阮籍传》和《晋书·何曾传》)宝玉也深得贾府至尊贾母的宠爱,其实,贾政对他的严厉也是一种望子成龙的爱。然而,得到当权者关爱的前提是他们必须顺服。正因为他们不安于头上那片庇荫,他们才成了“多余人”。不是现实社会要抛弃他们,是他们在摒弃黑暗社会。他们都很孤独,但那是一种走在时代前列的“前不见古人、后不见来者”的孤独。大凡历史先行者每每以痴狂的反常形态为当时世俗所不容,阮籍与《红楼梦》中的宝玉即是两个典例。  阮籍的放达形象常被视为魏晋风度的化身,他曾创造过一醉六十天不醒的醉酒记录,然而他的神志却始终是清醒的。正始时期,由于阮籍的影响,阮氏家族以清谈闻名。阮籍之侄阮咸因放达也被列入竹林七贤,阮籍的儿子阮浑也想效仿,却遭到了阮籍的反对。他之所以阻止儿子放浪纵恣,“盖以浑(阮浑)未识己之所以为达了。”(戴逵《竹林七贤论》)他担心儿子只知其表不解其里,自己的狷狂中蕴含着老庄玄学的思想积淀,埋藏着愁肠百转的世事忧苦,其精神实质是难以效仿的。险恶的现实迫使他不得不将灵与肉分开,形醉而神不醉。(见拙作《阮籍现象的文化意蕴》,《求是学刊》1996年3期)《红楼梦》中的宝玉形象,从行为到精神几乎也构成了魏晋风度,透过他与阮籍的相似点,我们不难体会出宝玉“似傻如狂”的疾呆外表下面所蕴藏的深邃思想。  如果进一步从同中求异,相比之下,贾宝玉对“古今仕途经济道路的否定”(张锦池《究竟是回归,还是叛逆——〈红楼梦〉与〈儒林外史〉社会观念的比较研究》,《红楼梦学刊》1996年2期)比阮籍单纯的对曹魏政权的失望、对司马氏统治的反抗,意义更为深刻。阮籍否定的是个别的(魏晋之交)黑暗年代之下的入仕之路,而《红楼梦》是对所有封建仕途经济道路的否定。所以后者的痴、狂在阮籍的基础上有所发展,更富有精神价值了。  (二)谁云玉石同?  阮籍《咏怀》第五十四首:“谁云玉石同?泪下不可禁。”黄节《阮步兵咏怀诗注》:“楚辞九章曰:'同糅玉石兮,一概而相量,夫惟党人鄙固兮,羌不知余之所臧。’王逸注曰:'贤愚杂厕。’”阮籍在此倾诉了对贤、愚不分的现实的不满。也可曲折地理解为玉石纵殊,同于灰烬的无奈。  阮诗此句可以引发对《红楼梦》中玉、石意蕴的思考。关于《红楼梦》的主旨从玉还是从石的问题,学术界多有争论,而认为舍玉从石者较多,笔者曾撰文论及。(《〈红楼梦〉对水、石意象的拓展》,《红楼梦学刊》1996年3期)现在看来,对玉、石之争的问题应该采取立体的视点:第一,在表层上,是弃玉从石,返朴归真的。第二,在深层中,《红楼梦》的作者在维护主人公外石内玉的品质。这“玉”的象征意义不是金子般的贵重,而是清水一样的高洁。《红楼梦》中三个品性高洁的人物都以“玉”字为名,即宝玉、黛玉和妙玉。足见作者对玉并非持厌弃的态度,而是苦于不被理解,被与金银铜臭归为一族。作者真正厌弃的是“金玉良缘”。正因为宝玉的怀玉之质不被世人认识,世人真、假不辨,宝玉才名“假(贾)”实真,这是《红楼梦》的辩证内蕴所在。  (三)终身履薄冰阮籍  《咏怀》第三十三首中描述的情景与《红楼梦》中黛玉的处境相似。  阮籍和黛玉都是富于含蓄美的悲剧人物。“悲剧人物在一定程度上对自己的受难负有责任。”(朱光潜《悲剧心理学》第80页,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)阮籍和黛玉的悲剧除客观环境外,也是他们自身的性格悲剧。内向的性格和隐曲的处世方式导致了其悲剧的加剧。黄节评阮籍这首诗时说:“'终身履薄冰’,所以昭其慎与!”(《阮步兵咏怀诗注》)阮籍处世之“慎”(曾被司马昭称为“天下之至慎者”)也体现在他《咏怀》诗的创作上,其朦胧曲折的风格,造成“百代之下,难以情测”(李善注《文选》)的艺术效果。林黛玉虽然才思敏捷、伶牙俐齿,但在与宝玉的爱情婚姻问题上,却从不直吐心曲。她只在诗中悲叹:“满纸自怜题素怨,片言谁解识秋心?”与阮籍的“谁知我心焦?”“辛酸谁语哉!”等诗句如出一辙。“古未有儿女之情日以泪洗面者,古亦未有儿女之情而终身竟不著一字者,古未有儿女之情而知心小婢言不与私者。”(清·西园主人《红楼梦论辩·林黛玉论》,《红楼梦卷》第1册)的确,黛玉熟读《西厢记》,却不曾借红娘牵线。阮籍“言在耳目之内,情寄八荒之表”(钟嵘《诗品》),黛玉更甚之,她追求那种“不著一字,尽得风流”(司空图《诗品》)的境界。  在阮籍与黛玉的人生悲剧中,性格是重要因素,但环境的污浊也是不容忽视的,他们的言行都表现为不合流俗。阮籍之所以如履薄冰,是因为他不肯随波逐流。试想,司马氏给他许多次高就的机会(如联姻等),他都消极反抗,所以艰难地保全他的名节。黛玉追求“质本洁来还洁去”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,从不逢迎权势,以致于把贾母喜爱她这一良好的机会都渐渐丧失了。曹雪芹的人生理想很多都反映在黛玉形象上,“她不仅对贾宝玉的那些崇尚自然、追求个性自由的表现默然相契,而且从不劝他去投身举业,走'仕途经济’的封建道路。”(蒋和森《红楼梦引论》,载《红楼梦学刊》1996年4期)黛玉与阮籍相似,也反映出曹雪芹对阮籍人格、诗境的倾慕。  (四)求仁自得仁  阮籍《咏怀》第十三首的诗尾写道:“求仁自得仁,岂复叹咨嗟?”《红楼梦》戚序本存一条脂(砚斋)评云:“所谓'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’,悲夫!”  《论语·述而》:“子贡曰:'伯夷、叔齐何人也?’子曰:'古之圣人也。’曰:'怨乎?’曰:'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。’”阮籍诗和脂评都典出《论语》,意蕴也很相似。  阮籍此诗结尾的前两句是“李公悲东门,苏子狭三河。”整体诗意是说,无论是李斯、苏秦,还是伯夷、叔齐都死得其所。李斯辅秦、苏秦辅六国,后有东门之悔、车裂之殃,都杀身而死;伯夷、叔齐,身为商臣,不食周粟,守节而死。他们或出为显宦,或隐遁深山,都遂其心愿,故死而无憾。这是阮籍所向往的。魏晋之际,司马氏为篡夺魏政权,一方面杀人如麻,一方面拉拢名士;前者使国人“道路以目”,后者企图树立几个投降归顺的样板以警世人。所以,摆在魏晋人士面前的两条路——仕与隐都充满鲜血。唯一能让人心理平衡的途径就是遂其心志。这一点,嵇康在拒绝山涛推举他做官时谈得更清楚:“尧舜之君世,许由之岩栖,子房之佐汉,接舆之行歌,其揆一也。仰瞻数君,可谓能遂其志者也。”(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)  《红楼梦》从言情的角度而论,就是在追求一种爱我所爱,无怨无悔的理想境界。脂评为《红楼梦》一书补充了这一意旨:“而绛珠之泪,偏偏不因离恨而落,为惜其石而落。可见惜其石,必惜其人。其人不自惜,而知己能不千方百计的为之惜乎!所以绛珠之泪,至死不干,万苦不怨,所谓'求仁而得仁,又何怨’,悲夫!”这是一种以“惜”为基础的“通灵”的情感现象。《红楼梦》打破了它以前的作品中“问世间情为何物,只教人以身相许”“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”等以婚姻为最终归宿的传统模式,对“情”进行了新的诠释。  “现实中的爱情多半是失败的,不是败于难成眷属的无奈,就是败于终成眷属的厌倦。然而,无奈留下了永久的怀恋,厌倦激起了常新的追求,这又未尝不是爱情本身的成功。说到底,爱情是超越于成败的。爱情是人生最美丽的梦,你能说你做了一个成功的梦或失败的梦吗?”(周国平《人与永恒》第22页,上海人民出版1988年3月版)《红楼梦》也是一个梦,宝黛爱情是梦中之梦,这个梦的结局是超越成败、超越离合的。脂砚斋这段评语是对曹雪芹小说的补充和点化,是对《红楼梦》中宝黛爱情的升华,道出了黛玉泪尽而逝的美学价值。  从阮籍“求仁而得仁”的诗句抽绎出的魏晋士人“遂其志”的理想追求,让我们进一步理解了《红楼梦》的悲剧美。宝玉和黛玉彼此在精神上“求仁而得仁”、各“遂其志”,的确再没有什么值得嗟叹和悲怨的了。这应该属于一种审美意义上的“大团圆”。  (经典阅读进行时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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